本文始发于年2月23日豆瓣,略有删改。下雪,西雅图。大年三十,深夜里异常应景得下起了雪。朋友们在朋友圈都特别激动,纷纷吟诗作对。瑞雪兆丰年,千树万树梨花开。毕竟对很多人来说,都过得太艰难了。家人离去,爱人分别,滞留独守,财务变故,流离失所。年1月14日,几乎刚好是整整一年时间,因为中美两国互相封锁国境,被迫滞留在了国内。去年2月初国内疫情爆发,当时还庆幸老卢成功趁着封锁前一天赶上最后一班飞机踏上回美行程,现在回想起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没多久美国疫情爆发,整日足不出户,为迁就我俩视频的时差,日子过得黑白颠倒,不知何日可以相见的种种不确定性,焦灼,不安,给两人的生活都带来了太大的挑战。一个人像没有根地飘在国内。广州,北京,宁波,重庆,上海,宜昌,深圳。到处走走停停,晃悠了一年。认识了很多人,又好像谁也没有走进。大家各自有自己的节奏,看见彼此,蛮好,没有了共同参与的部分,像穿越入别人的生活电影里,近距离过一阵不同的生活,然后电影散场,酒醒我们拥抱说再见。其实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回头看看,还挺享受在宁波的那近半年时光。进入新领域的疯狂学习,下班加班回青年公寓,打球游泳跑步,跟小姐妹吃吃喝喝。彷佛回到大学刚毕业那会,日子那么慢,又那么努力,又那么简单。去年12月生日那周,在上海参加一个很高大上的创投活动营。年轻的孩子们那么自信,有明确的信仰与价值观,家庭背景优渥,开眼见过世界的丰富性,沐浴在中国火箭般的成长速度上,他们生来就是自信的,只要用心讲好中国故事。二十出头各个意气风发。住在旁边一两千一晚的酒店,谈笑风生。这个时代属于你们。作为一个局外人,旁观着一场场推杯换盏。独自住在丰裕里一个很美的民宿,每晚从新天地石库门走过,一阵阵夜风凛冽,灯光婆娑,夜上海热闹纷扰。生日是一个人过的。在新天地的一家法国餐厅。给自己点了做作的酒和吃不惯的餐点。心里牵挂着远方。无悲又无喜。未来是什么,一定会更好吗。离开年6月,潘潘的离去,让很多事情都似乎安上了加速器。他是那么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一如以往。即便连走,都是这么的急促,好像只是倒下睡了一觉,就过去了,不需要为难任何人做病榻前的孝子。临走的那两周,只是分别给我和蓉姐打过几个电话,似乎冥冥中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反反复复交代,资产啊贷款啊该怎样处理。「我只有这么多本事,剩下的事情,就靠他自己了。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的。」对于唯一放心不下的人,这大概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了。走得这样突然,蓉姐的接二连三打电话都没有接,异常不对,心跳就不安,一整夜睡不好,一定是出事了。联系不上他身边的任何人。说来唏嘘,这样熟悉的人,几乎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身边却竟然只有这么少共同联系人。我们仨分别从宜昌、武汉、宁波,当晚仓促中赶去并不太熟悉的粤西的某个海滨城市。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峰哥大概也是百感交集,寻根之旅竟是为见最后一面。蓉姐看着他从那个冷冻的长盒子里被取出来,就爆发式大哭起来。说什么不愿相信眼前所见,撕心裂肺,旁若无人。我心里竟然只是埋怨和同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过去种种,谁是谁非,终如灰飞烟灭。这也是我和峰哥第一次亲自经历生死,想到的很多很多,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林哥带我们去他生前最喜欢的餐厅吃晚餐,蓉姐独自一人走去海边大哭,很长时间不回来。是啊,就算过去从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话好态度,真来到这一天,几十年,谁也不是说放下就可以挥手离开的,假装什么不曾发生。那边不想见面,我们也不想做什么争取。默默回广州打包东西。第一次操持这些事情,头都是昏昏沉沉的。深夜在小区里烧了点纸,蓉姐的手莫名被一只蜂扎到肿了。她硬说是他回来了。或许就是这样吧。有些时候,你会宁愿相信回魂之类的说辞是真的。确实会好受一点。一切飘在空中不切实际的梦幻,此后都该落下了吧。有的人终究一生,活成了一棵大树。繁茂生长,只为庇护所有。而有的人,注定是一只无脚鸟。自由自我,即使曾经驻足,却永不停靠。往后八月的某一天,峰哥发来一首「玉珍」说,「我有点想潘总了。」一直以为我跟他成长环境差不多,现在想想,其实心理状态上我们截然不同。我从来明白没有什么「理所应当」,把他所给的一切都当作额外的奖励,不以物喜。而他从没有被「承认」拥有,却堂而皇之享受着没有负担的物质待遇。是啊,谁能不想他呢。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现在。有开心的事情就会想「如果他知道了会有多开心」,压力大的时候也会埋怨,「为什么要留我自己来承担这一切」。每每想起他回家的日子,就是最开心的时候。吃最好吃的餐厅,想买什么就买。本不需要对我尽什么义务,却是一直对我很好。觉得我能读书,送我去最贵的学校,衣柜里最贵的那个包,是他带着去香港海港城挑的,国内开着的车,是他送的大学毕业礼物。可是他对我们,从来就没有任何要求,没有任何期待。没有养儿防老,更没有望子成龙。我有能力了,他很开心。可是,可是,还没有机会带你来美国看看。总说等忙完这个项目那个项目。我知道,其实你根本停不下来。你这一生从来就没有休息过。牌位交给了峰哥,好好庇佑他吧。这大概是他真正长大的开始吧。失去了退路、靠山、宠爱,等一切。所有人都该长大了。没有谁可以一辈子依靠谁。只是这样的成长方式,未免过于残忍了。或许,再等一等,你不必活成一棵大树,万物也自会成长。耕种终于逃离了广州。蓉姐回到了岛上,可以全身心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摘果、养鱼,打扫家里院子。精心耕耘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几乎没有上过班赚过工资的她,经营着自己的朋友圈卖货,水果、腊鱼腊肉,每日摘果包装发货,一箱赚个十几元,竟然获得了成就感。没有什么更简单或更复杂的事情。人生哪里有这么多跌宕起伏。所有的岁月静好背后曾经都是一地鸡毛。去年底,她似乎找到了真正可以依靠的男人。过上不能再简单的平凡生活。学着节俭计算过日子。与其说是对的人,不如说是对的心态。当自己心定了,才能碰上那个定心的人。真心替她高兴,能碰上让她觉得平静的男人。是个船上的技术员,过去常常出海,跟大自然搏斗。理工男,动手能力很强,能够陪着她打理院子。这么多年,或许她都没有真的找到这样一个如父如兄的男人。懂中医,会疼她。没有财务上和子女的负担。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还在网聊的时候,就激动得跟我说,我要嫁人了。「我有预感,这就是对的人。」我懂,我知道这种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大家常常说,幸福需要努力和争取。是也不是。其实真的对了,你会知道。对的人好的生活,本没有那么费尽心思。男人对她说,「只有我们过好了,才是不给孩子们添负担,才能让孩子们放心。」是啊,只有你安定了,我们才能享受好自己的人生。逆行1月14日落地西雅图,全程出奇得顺利。航班没有延误,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安检、程序。就像疫情一切都没有发生。飞机上人很少,每个人占一排座位。国人都劝我要小心,说我是“最美逆行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美国的情况在国内大众媒体的渲染下,成为这么不堪的地方。这样也挺好,各自过好自己所在的生活,不必相互惦记张望着。后面的生活意料之外的美好。在国内的时候,无数个创业的想法,结识了各种厉害的人,似乎下一秒就要上天。无数机会大干一场。很多人愿意认识你,当你是个有点价值的人。回到美国,虽然有不少赚钱的事情可以做,是不是真的能有价值感,自己的位置,曾经不知道在哪里。过去几年,渐渐知道自己不是谁,学霸、创业明星、职场大咖,自己都不是。连做个精致中产阶级都不懂得生活。不懂品尝红酒、不懂滑雪冲浪开飞机。既没有找到人生的热情,也没有享受好生活。十三四个小时的飞行,在黑暗中回顾种种,只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慢一点,不要急。活在当下,去体验生活。这个话听得很多,自己其实是从没有真正认同过的。总是为了成功而成功,为了厉害而厉害。可是主线骨是什么,真正相信的是什么。只有自己心静下来了,身边人才会跟着踏实下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吧。过去九年,从来没有一刻放松过。总是那么着急,急着第一个升职,急着年薪百万,急着赢得所有人的赞美。用跑百米冲刺的速度在跑人生马拉松。是很快,可是跑不远啊。抽走那些别人眼中成功的目标,你想成为谁,你在做更喜欢的自己吗?告诉自己,趁着签证到位之前,过几个月的散漫日子吧。去做一些过去觉得浪费时光的事情吧。毕竟还有时光可以浪费,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学着做饭,反正是迟早要学的人生技能。养一条柴犬宝宝叫「悟空」,哄吃哄睡捡屎擦尿。练习照顾一个小生命。家一点点整洁起来,已经能够三十分钟内胡乱准备出一顿饭菜。会冲拿铁,偶尔能打出奶泡,试着去拉花。看着狗子发呆就过去一整天。会想象着未来带着娃和狗去公园耍的场景,老卢捡狗屎倒垃圾,逗娃搞笑。放弃%完美妻子的想法,不给对方压力,也饶过自己。大怡有一次问我,从这个男人身上索取过什么吗?大概是「对我无所求吧」。从没有遇到这样对自己没有要求的人。每天晚上相拥着入眠,会让他说当天感觉最幸福的时刻。「你给我煮了很好吃的酸菜鱼。」「让我打了游戏,没有批评我。」「让我睡到自然醒。」你说,我们会不会就这样过着过着就老了。日子平淡但是闲适得让人不敢相信。不再关心国内的房价股市上市,什么风口趋势,都与我无关。不争不抢,不比不晒。狗子在身边睡着,你打着游戏,我敲下这些文字。此时此刻,便是所有。好好生活。
竹子
于西雅图云杉街
7/21/21
竹姐又叫莫妮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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